第一章 汤姆•布兰文娶下一位波兰太太
丈夫死前和死后,他们的日子一直都过得十分艰苦。可是在波兰老家,她却是一位出身很好的小姐,一位地主的女儿。
她的出身比他高,她的丈夫曾经是一位很有声望的大夫。他自己几乎在各个方面都远不如她,可是所有这些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些空洞的言词罢了。另外,还有一种内在的现实,心灵的逻辑,把她和他连接在一起了。
三月里的一天晚上,屋子外面狂风怒吼,向她提出求婚的时刻来到了。他本来一直把手抱在胸前,靠近炉火坐着。在他观望着那炉火的时候,他几乎连想也没想就感到他那天晚上一定得去了。
“你那儿还有干净衬衫吗?”他问蒂利。
“你知道你当然有干净衬衫。”她说。
“唉,——给我拿一件白衬衫来。”
蒂利给他拿来一件他父亲留下的亚麻布衬衫,把它放在他面前的炉火边晾着。他斜身坐在火边,把两只胳膊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完全忘掉了她的存在;而她却以无声的痛苦的爱情正热恋着他。最近以来,每当她在他的身边为他干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就常常浑身发抖,止不住要大哭一阵。现在,她给他晾开衬衫的时候,两只手也发抖了。最近以来,他已经不大声喊叫和有意逗她了。屋子里的这种十分沉闷的气氛,使得她简直不寒而栗。
他去洗了洗脸。奇怪的短暂的清醒的意识像气泡似的从他深沉的静默中不停地浮了上来。
“这事儿一定得办了。”他弯下腰去从炉档上拿起衬衫,自言自语地说,“这事儿一定得办,那干嘛还老拖着呢?”他站在墙头的镜子前面梳着头,自己又糊里糊涂地对自己回答说:“那女人也不是一句话不会说的哑巴。她也不是只会捣乱的奶孩子。她有权利寻求自己的欢乐,有权利愿意让谁不高兴就让谁不高兴。”
这一段大实话又使他越想越远了。
“你还要什么东西吗?”蒂利忽然走过来问道,因为她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了。她站那里看着他梳理他漂亮的胡子。他的眼神非常安静,丝毫没有为她的话所动。
“啊,”他说,“你把剪刀放到哪儿去了?”
她把剪子拿给他,站在那里看着他向前伸着下巴,修剪着他的胡子。
“不要那么像跟人进行剪羊毛比赛似的剪你的胡子。”她不安地说。他匆匆把嘴唇皮上的胡茬儿吹掉。
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仔细围好他的围巾,又穿上他最好的上衣。准备好后,天已接近黄昏,他穿过果园,去摘一些水仙花。苹果树林里狂风怒号,那黄色的水仙花在风中剧烈地摆动着,在他弯下腰去折断水仙扁平的、发脆的花茎时,他甚至可以听到茎上的幼芽发出的低语声。
“这是干什么去?”在他离开花园门边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叫喊着问道。
“来那么点恋爱,那么说吧。”布兰文说。
十分激动和苦恼的蒂利,由狂风推动着越过田野,跑到大门边去。在那里,她可以看到他向远处走去。
他爬上那座小山,直朝着牧师的住宅走去。狂风在篱笆上发出呼呼的声音,他尽力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一捧水仙花。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感觉到狂风在吹着。
夜已来临,光秃秃的树木在风中呼啸。他知道,牧师这会儿准在他的书房里,那波兰女人一定带着她的孩子在厨房里呆着,在那间屋子里呆着也很舒适的。他走进大门,沿着一条小道走下去,这时天光已经十分暗了。小道的两旁也有一些水仙在风中中摇摆,一些被吹乱的番红花,搅成一团,已经没有任何光彩了。
从厨房的后窗里,一道灯光射在外面的树丛上,他开始有些犹豫了。他怎么能这样办呢?向窗里望去,他看到她抱着孩子,坐在一张摇椅上。孩子已经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