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总有那么点阴郁。不过此时他满面笑容,那点郁气自然也散得一干二净。
“陛下。”
叶宣梧恭敬地跪到地上,将手中高举的木匣摆到身前,双手取下头上的官帽,将其与木匣对齐,再深深地拜了下去。
“太傅这是在做什么!”
尚还残留着青涩的皇帝愣了一下,赶忙从书桌后走出,伸手去扶男人,却被后者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臣,恳请陛下治罪。”叶宣梧俯身叩首。
“治罪?”秦斐眼神动了动,面上刚露出了一丝狐疑,随侍的大太监便上前一步,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秦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地瞥了额头冒汗的内侍一眼,再看向叶宣梧时,眼神也晦涩起来,只是语调依旧温和,“我当什么呢,原来是这么回事。皇后近日以来一直为赏花宴烦劳,只怕是忙昏了头,连单数双数都看不清了。太傅放心,这事朕一定不会偏颇,定会好好告诫她。”
这便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然而,叶宣梧维持着叩首的姿势,纹丝未动,“臣,恳请陛下治罪。”
见状,秦斐收回搀扶的手,干脆坐回原位,语气也冷淡了下来,“那太傅想让朕治皇后什么罪?”
谁知,叶宣梧却说出了令他大吃一惊的话。
“臣,请求陛下治臣全家大不敬之罪。”
“什么?!”
秦斐猛地站起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陛下是君,微臣是臣,皇后是君,小女是臣。君要罚臣,定是臣有过错,皇后娘娘会有此举,必是小女举止失当,这是其一。”
叶宣梧低着头,仿佛在说天底下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微臣为父,小女为子,微臣教子无方,才使小女触怒皇后。子不教,父之过,虽皇后娘娘网开一面,但微臣不敢心存侥幸,唯有自请圣裁,这是其二。”
“微臣之妻姜氏乃一深宅妇人,见识短浅,只知溺爱小女,丈着祖上功勋,竟不满皇后责罚,想要退回赐物。微臣岳父得知此事,自感愧对皇恩,奈何缠绵病榻,只能托臣代为请罪,这是其三。”
说着,他打开身前木匣,露出匣中之物。
那是一把颇为朴素的长剑,鞘身颜色暗淡,剑柄多有磨损,唯有衬在身下的柔软丝绸证明了它一直被精心保管。
这剑既未勾金,也未嵌宝,与京中时兴的奢华样式差了十万八千里,在场却无人敢露出一丝轻慢。
“太(祖)佩剑!”方才与秦斐耳语的内侍惊叫道,“这、这如何使得……”
“姜侯这是何意?”单手撑在檀木书桌上,秦斐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秉圣上,”叶宣梧依旧沉稳,“昔年沙场之上,初代定军侯三次为太(祖)挡箭,为大夏舍生忘死,才换得了太(祖)赐下此剑。如今臣妻辱没门第,微臣岳父自感不配蒙受皇恩,只能将此剑奉还陛下。”
叶宣梧将匣中长剑取中,举过头顶,朗声说道:“臣治家不严,有愧皇恩,恳请陛下治罪!”
话音一落,紫宸宫里一片寂静。
叶宣梧手举长剑,身体前倾,一动不动,而内侍瞥见帝王青白交加的脸色,连忙也低下头,全当自己是个瞎子。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才听到秦斐发出了一声叹息。
“定军侯这是与朕生分了啊。”青年苦笑着坐回原位,“姜爱卿戎马一生,为我大夏杀敌无数,拳拳爱国之心,朕哪能不知?且郡夫人英姿飒爽,懂事明理,又岂是他所说的那样?”
说到这里,他对跪着的叶宣梧摆了摆手。
“太傅快快起来,这事归根到底,还是朕的不是。”